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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集】108 告别姑婆

姑婆生于1926年,卒于2023年七夕,享年97岁。

三月休年假回家时探望姑婆,那时的她精神奕奕,生活完全可以自理,连我在一旁说悄悄话都能听清,当时还跟爸爸说道这状态冲击百岁应该不成问题。何曾想,七月的一个周末妈妈说起姑婆头晕,虽然没两天症状就消失了,但从那之后嗜睡变多了进食变少了,每况愈下连输液都不起效果。前后历经了33天,最终在七夕的傍晚离开了我们。整个过程像被天上的神仙宣读了诏令,一步步踏离凡尘。

我与姑婆的关系谈不上多亲,但因为她终身未嫁,一直和姨妈家生活在一起,大家庭的聚餐也从来没有落下过她,所以多少比一般长辈要多些情分。印象最深的是她对晚辈学习的鼓励,为了激励我们表兄妹三人考取好成绩,小学每次期末考试平均分最高者都能获得一个大红包,名副其实“以资鼓励”。虽然主要激励的对象是我两个表哥,但最后通常是被我收入囊中。她对晚辈的爱从不宣之于口。

不仅如此,她对晚辈从未提过任何要求。姑婆晚年无病无痛,这是她的福气,也是晚辈们的福气。临终前最后一个月,大家纷纷从深圳、上海赶回去探望姑婆。那时她虽有意识但已说不出话,勉强睁开双眼看了看我,那双眼睛也已经失去往日神采,只留下灰蒙蒙的倒影,可能是被另一个世界的光彩所吸引。在姑婆最后的日子里我常感到难过,因为长辈们正慢慢离开我们,我们不得不学会面对死亡。

送姑婆走后的第二天中午,我迷迷糊糊中似乎梦见了外婆,说她接到了姑婆,可能是人的去处在科学上还没有定论,所以潜意识里想让自己安心。过了一段时间,我又梦见大家伙重新为姑婆办了告别会,大概是我总觉得姑婆的告别会有些草率。人类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恐惧,有很多民间传说告诉我们,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会看到逝去的亲人,如果生命的终点是重逢,那真的没什么好害怕的。

姑婆一生良善,终身未嫁,在七夕这天离开我们,想必是被鹊桥上的仙女们接走了。相信如果真的有来世,她一定会幸福美满。送别姑婆回到上海后一直忙于工作,这篇周记最终完成于9月30日中秋节的第二天。写周记时,音响里正好传来苏芮的《奉献》,那是我小学参加合唱团在汕头电视台演出的曲目,我还记得姑婆后来怪妈妈没有提前通知,不然就该在电视面前守着。这件小事我一直记得,因为在重男轻女的大家庭里,这一刻如宝石般珍贵。

今年的八月十五格外宁静,清晨醒来时没有小区装修的声音,没有车辆挪进驶出的哔哔声,八卦的大爷大妈也暂停营业。隔壁家老奶奶走后,早晨收音机的声音不见了,门口厨房做饭的身影不见了,在走道里说快快快电梯来了的急促声也不见了,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宁静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