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科幻大师雷·布拉德伯里经典代表作,五十年前首次出版时引起巨大的轰动,被认为是反乌托邦小说的重要代表作。华氏451度是纸的燃点,小说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压制思想自由的世界里,这里所有的书都被禁止,消防员的工作不是灭火,而是焚书。故事的主人公已经当了十年的消防队员,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所从事的工作,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奇特的女孩,他开始对自己的工作产生疑虑。于是他决定铤而走险,向这个世界发起挑战。就这样一批“书之人”暗暗聚集,他们都有惊人的记忆力,看完就把书烧掉,然后把内容记在心里。那些书储存在他们平静的眼眸之后,完好无缺地等待着将来某一天,那些手指干净或肮脏的读者再来翻动。
- 他在她眼眸中看见自己,悬在两滴亮晶晶的清水中,他肤色黝黑,虽然尺寸细小,但细部清清楚楚,嘴角的法令纹等等,巨细靡遗,仿佛她的瞳孔是两颗神奇的紫蓝色琥珀,会牢牢捉住他。她此刻转向他的脸蛋像是易碎的奶白色水晶,带着一抹柔和而源源不灭的光辉。那并不是歇斯底里般的强烈电光,是——什么?是奇异的温馨、罕见而且微微闪烁的烛光。
- 你是怎么进入这一行的?当初你是怎么选择工作,又怎么想到要接受这份工作的?你跟其他的消防员不一样。我见过几个;我知道。我说话的时候,你总是看着我。昨晚,我说到月亮,你就抬头看月亮。别人绝不会那么做。别人会掉头走开,丢下我在那儿自言自语,或者威胁我。如今没有人有时间听别人说话。你是少数包容我的人,所以我觉得你会是个消防员很奇怪。不知怎的,这工作好像不适合你。”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一半灼热一半冰冷,一半柔软一半坚硬,一半颤抖一半挺立,两半彼此倾轧。
- 童年时期,一个亮蓝炙热的夏日里,他曾经坐在海边一座灰黄的沙丘上,拼命想把一个筛子装满沙子,因为有个刻薄的表哥说:“把这筛子装满,你就可以得到一毛钱!”结果他装得越快,沙子也热烫烫的唰唰漏得越快。他的手累了,而沙子烫人,筛子是空的。坐在七月中的骄阳下,他感到泪水无声淌落他的面颊。此刻,真空地铁载着他穿越城市死寂的地窖,颠簸着,他忆起了那只筛子传达的可怕逻辑,他往下望,看见自己公然拿着那本《圣经》。地铁火车上坐着一些人,他突然兴起一个愚蠢的念头,要是快速读完整本的《圣经》,或许有部分沙子会留存在筛子里。但是他读着,字句却漏过筛孔,他心想,再过几个钟头就得面对比提,我得把书交给他,所以我绝不能遗漏任何一个词句,必须牢记每一行字。要凭意志力做到。
- 费伯审视蒙塔格下巴冒着青髭的瘦长脸孔。“你怎么会清醒过来的?是什么原因让你扔下手里的火炬?”“我也不知道。我们拥有使我们快乐的一切,可我们并不快乐。少了什么东西。我环目四顾,而唯一确知少了的东西,是这十来年间我所烧掉的书。所以我想书或许有助于解决问题。”“你是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费伯说。
- 你要找的东西在旧唱片、旧电影、老朋友身上才找得到;要在大自然和自己内心寻找它。书只是储存许多我们生怕自己会忘却的东西的一种容器。书本身毫不神奇,神奇的是书上说的东西,是它们如何将宇宙的一鳞半爪缝缀成一件衣裳。
- 你知道像这样的书为什么如此重要吗?因为它们有质。那么,质这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呢?在我看来,它代表肌理。这本书有毛孔,它有特征,这本书可以放在显微镜下检验。你会在镜头下找到生命,丰盛无垠。毛孔越多,每一平方英寸所真实记录的生命细节就越丰富,你看见的越多,也就越‘有知识’。总之,这是我的定义。清晰的细节。崭新的细节。上等的作家经常触探生命,中等资质的作家轻描淡写它,等而下之的则是强暴它之后,任它招蚊惹蝇。
- 蒙塔格闭着眼睛说,“我们现在怎么办?书能救我们吗?”“除非能得到第三样必需品。第一样,我说过:信息的质。第二样:消化信息的闲暇。第三样:依照前两样的互动所获得的知识来行为的权利。”
- 进城的路上,他因为犯下了严重错误感到孤单无靠,觉得需要那夜里熟悉而温文的说话声所带来的陌生的温暖和善意。才短短数小时,他已觉得好似认识费伯一辈子。如今他知道自己是两个人,尤其,他是个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个傻瓜,只不过有此怀疑的蒙塔格。他还知道他也是那个老头儿,当地铁火车从夜晚的城市这一端喘着一口冗长又令人作呕的气驶向另一端之际,那个不断跟他说话的老头儿。往后的日子里,还有无月的夜晚和明月映照大地的夜晚,老头儿都会持续不断这样说着,说着,一点一滴,片片段段说着。到最后他的脑子会满溢,他将不再是蒙塔格,这是老头儿跟他说的,保证的,允诺的。他将是蒙塔格兼费伯,水火同源,将来有一天,待一切无声交混、闷烧、融合之后,将不再有水有火,只有醇酒。从两个各别而相斥的物体,产生第三个物体。而有一天,他会回顾往日的那个傻瓜,了解那个傻瓜。即使此刻,他已可以感觉到这漫漫旅途正起步,启程,渐渐离开他原本的自我。
- “我太太在城里。”“真遗憾,往后这几天,在都市里并不安全。”格兰杰说。“奇怪,我并不想念她,奇怪我对任何事都没什么感觉,”蒙塔格说,“方才我才发觉,就算她死了,我大概也不会感到悲伤。这不正常,我一定有什么毛病。”“听我说,”格兰杰说,拉着他的胳膊与他并肩而行,一面拨开树丛让他过去。“小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他是个雕刻师傅。他非常仁厚,非常博爱,他帮忙清扫我们镇上的贫民窟,还做玩具给我们,他一辈子做了数不清的事,他的手从没停歇过。他去世后,我突然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为他而哭,而是为他做过的那一切而哭。我哭,因为他再也不会做那些事了,他再也不会雕刻木头,再不会帮我们在后院养鸽子,或是像他原来那样拉小提琴、说笑话给我们听了。他是我们的一部分,他死了,一切动作也死了,而没有人像他那样做那些动作。他是个个体,是个重要的人,我始终忘不了他的死。我常想,因为他死了,多少美妙的雕刻永远不会诞生了。这世界少了多少笑话,多少自家养的鸽子不再被他的手抚摸。他塑造了世界,他贡献了世界。他去世的那一夜,世界损失了千万个仁善的动作。”
- 格兰杰跟蒙塔格一起伫足回望。“人死后必留下一些东西,我爷爷说。一个孩子,一本书,一幅画,或是盖了一栋屋子,一面墙壁,做了一双鞋,或者栽了一座花园。你的手触碰过某样东西,那么死后你的灵魂就有地方可去,人们看见你栽种的那棵树或那盆花,而你就在那儿。做什么事并不重要,他说,只要在你的手拿开之后,你触碰过的东西从原样变成了一件像你的东西。一个剪草工和一个真正的园丁之间的差异就在于触碰,他说,剪草工可以说根本不存在;园丁却会留存一辈子。”
-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对了。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对了。静默有时,言语有时。对了,就这些。但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有什么,什么……
- 【后记】最后有一个发现。我的小说和故事全是在一股激越的热情中完成,看官想必也看出来了。可就在前不久,我浏览这本小说,才发觉蒙塔格的名字是随一家纸业公司取的。而费伯,当然,是一家铅笔制造商!我的潜意识可真狡猾,居然给他们取了这样的名字。而且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