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社会非常积极地将每一位身心健康的女性推向母亲身份,却也坐视这些女性落入母亲特有的孤寂无力之中。而原先态度十分积极的社会大众,则不会为此承担责任。
第一章
- 历史与文化概念使得女性处于别无选择的境地,只能遵循生理性别而怀孕生子,而社会运用“自然论”来说服这些女人生儿育女,这样的论调可说是生物学的专制行为。
- 社会告诉我们,我们的个人选择使我们过着现在的人生,仿佛我们能够全权编排自己的人生剧本,能全权编写不幸和悲剧;我们深深受到知识、歧视及强大的社会力量形成的道德体(moralbodies)的严格规范,而这些影响了我们所做的决定。
- 这种精神上的殖民(colonization)出现在来自不同社会群体、走在不同人生路径的女性身上,而且往往隐蔽在“自然论”及“自由选择论”之下,而这些论点都宣称女人渴望成为母亲。
- 女人回忆起成为母亲的过程时,往往感到疏离及缺乏自我,就如戴安娜·蒂金斯·迈耶斯说的,社会以冷淡和漠不关心为理由将女性的主观立场排除在外,将女性生子视为一个必然且理所当然的结果。于是人们在缺乏沟通的情况下“随波逐流”,生儿育女不只被视为常规,还被看作是理想——仿佛这没什么好讨论的。
- 对许多为人母的女性来说,成为母亲就像跨过一道桥梁,桥梁的另一端是能够接纳她们的社会,她们从遭到排斥及没有归属感的地方走向怀孕生子后的新世界。
- 在生命的某一个时刻,她们被迫务实地在(从她们的角度来看)一个坏决定(如生孩子并成为母亲)及另一个更糟的选项(例如离婚或是流离失所、遭到家族或社会的谴责、失去经济依靠)之间做选择。
第二章
- 法国哲学家傅立叶说:“有压迫的地方就有虚伪做作。”
- 就个人层面来说,这样的伪装是一种自我防卫,以维持个人生活的稳定;而就社会层面来说,这种做法是个在政治上有用的幻象,可以让人们维持“母亲会有怎样的感受和行为”的认知,认为这是个自然和精确的准则,母亲们都应该按照这样的准则表现出应有的样子。
- 过去两个世纪以来,社会对母亲的期待越来越高,无数母亲对自己的期望也越来越高,并深深陷入由感情、内疚、自我分析及矛盾心理交织成的阴影世界中。在这种矛盾下——尽管这样的矛盾心理伴随着我们所有的人际关系——社会似乎只能忍受母亲们抛出一种答案:“我爱母亲这个身份。”
- 后悔体现了一种不同的女性身份认同。虽然这样的认同违背现有文化对女性为人母的期待,但这样的文化期待使得女性成为不情愿的母亲,并且掩饰自己的后悔。
第三章
- 杰西·伯纳德(JesseBernard)在20世纪70年代的作品中提到,那些劳动阶级和中产阶级的母亲“居然敢”承认:她们爱自己的孩子,但是恨自己的母亲身份。换句话说,母亲身份和对孩子的感情是两回事。
- 虽然理智上我知道这是社会的期待,我这么想,然后,到了我分娩后的第一天,我意识到从那时起人们期待我这么一个有痛苦、感情、欲望和志向的人,无限期地把自我抛开、削减,让其消失,直至最终抹杀。
- 对许多母亲来说,母亲身份的优点在于展现女性的成熟及和孩子建立良好关系的道德能力,让女性和她自己、她的家人、她的社群及她的国家之间建立起良好的秩序。在她们看来,为了在环境中获得归属感,母亲身份是不可或缺的。
- 其他参与研究的女性认为孩子们的出生使她们比以前更成熟,更有爱心、奉献心、悲悯心、耐心和同情心。
- 一个孩子爱你的方式和一个男人爱你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种非常有趣的爱,当他们还小时,那是完全无条件的爱,不同于其他任何爱。而当他们长大后,就难了。他们想要独立,这就很复杂、很不一样,不再那么……真实了。而有时这样的爱就像匕首刺向心脏,然后……当然,事情是可能改变的,这真是可怕。
第四章
- 由于内疚,以及恐惧来自家庭和社会的愤怒将使她们变得孤独,所以保证不离开不只是为了孩子,也是因为她们害怕独自面对社会的指责。
第五章
- 母亲的后悔会被解读为后悔生了孩子,孩子们可能会无可避免地认为他们的妈妈不想他们出生在这世界上。此外,这样的认知可能会导致孩子们落入内疚和害怕的处境——以为是他们自己的性格和行为表现引发了母亲的后悔情感。而没想到母亲们后悔的是“成为母亲”这件事,而不是孩子本身。
第六章
- 我因为负担得起而能喜欢我的母亲身份,就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负担得起:我有着中产阶级的服务及环境,这样的条件使我能胜任母亲身份并喜爱它。而且我从不用独自育儿,孩子的父亲和祖父母、我的朋友都会伸出援手。我甚至能雇用帮手来帮忙,我雇用的女人一个星期来我家几个下午并照顾孩子。(中略)像我这样条件很好的女人完全能负担得起代价并从中享受身为母亲的乐趣。但对那些条件不佳的女性——贫穷、年轻、学历不高、少数族群或结合以上条件——来说,她们当妈妈的过程会痛苦不堪。
- 也许有人会问,如果有更多的家人支持和社会支持,或某种形式的政府补助,有没有可能让这些母亲不后悔?最直接的答案可能会是,“是”。
- 现代生活对女性毫无助益,因为在现代社会,男人谈不上是真正的伴侣。在这些情况下,他们提供‘协助’(森妮用冷嘲热讽的语调说了这个词)——谁需要这种‘协助’啊?对不起!所谓的伴侣关系应该是完整的合作关系,不然根本不算数,如果一个男人没有办法全心承诺的话,那我要奉劝女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当妈妈。
- 社会认为“为人母”和“职业女性”是女性仅有的两个选项,并同时假设没有其他原因会让女性不想当母亲。这样的假设抹杀了女性特质的多样性:女性可远远不止是“当个完美女人”或是“想要跟男人一样”。这个关于“女人要不是想生养小孩,就是想在公共领域发展”的假设,扼制了许多两者都不想要的女性;而且不只是压迫到这样的女性,也压迫到那些想要留在家中好好抚育孩子的女性。她们可能会被视为“自我放弃的女人”,仿佛只有当她们展现“真正的成就”时,公众才会认为她们有个有意义的人生。
- 你的真实自我就沉睡在你的内心深处,而当你不想做某件事时,就算没有什么明显的理由,你都不会想去做的。
- 这是其中一个被记录下来的故事:“在一个民间道德故事中,国王问智者,人是否该爱自己的孩子。智者回答,首先人应该爱上帝,然后是自己,再之后才是孩子。智者之后继续说,一个爱孩子、爱‘亲生骨肉’比爱自己更多的人,会投资他的生命和财富在孩子的命运和成长上,而不是用来救赎自己的灵魂。”
- 将母亲身份视为一种人际关系,能够使我们将之认知为两个个体间的联结——保持关系的特定个体间的联系,而且这样的联系是动态及可变的——这样的概念能够让我们抛开过去希望每个母亲在和孩子相处时都有同样感受的方式(可以不再是慈母、伟大母亲那样的绝对形象)。我们可以将母亲视为人类经验的光谱之一,而非一种将之绑在责任上的单方面联结,继而影响她们的人生。如此一来,我们就能这样看待和母亲相关的人类情感光谱:从深深的爱,到深深的矛盾心理,以及,是的,后悔。
- 在女性的人生中(特别是在母亲的范畴内),无法进行成本效益估算,这样的社会期望和剥夺是危险的。我们无法在社会脉络下了解她们,即使是在自己的家庭中,母亲和自我仍是疏离的,家庭对女性来说成了疏离的地方——并非因为她们的想法和感受,而是因为她们不被允许思考和感受。而且,是的,她们也无法评估自身的状态。
结语
- 我们认为情感沿着时间轴前进,认为时间流逝、覆水难收,我们只能选择性地遗忘。当接触了后悔的母亲们后,我看到情感规则和记忆规范已成为材料,即使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些规范是受到社会文化影响而成的。现在更清楚的是,它们是引导女性成为母亲的核心社会机制之一,社会向女性保证:她们肯定不会在为母之路上感到愤怒或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