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人间耳语和骚动
这里只有你我和星空

0%

【摘星集】152《写给年轻法律人的信》

有人说:“法治就像鬼,相信的人多,遇到的人少。”

  • 越是充满正义感的人,就越容易滑向一种虚无感和无力感。我希望你在进入社会之前,对社会的感知,不仅仅来自电视新闻,更不仅仅来自新浪微博。你必须对这个社会的光影比例,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 诚如陈兴良教授所言,学术的逻辑在于片面的深刻,而不在于全面的有效。在逻辑上有道理的理论,在真实世界里却往往并非有用。
  • 上帝喜欢副词,他不在乎做事是否达到好成果,但他在乎做事时是否有好态度。在英文中,动词表示行为和活动,而副词则用来形容动词。这句话的意思是,上帝看重我们做事的心态,甚于所得到的结果。
  • 你所说的张爱玲的那句名言,抽离了当时的时代背景,有被误读的危险。这句话是写在《传奇》的再版自序里的: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但后面还有一段话,才是真正的重点: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
  • 著名的政治哲学家列奥·施特劳斯曾在《政治哲学史》中说过这样一句话:真正严肃的问题应该勤于研究而慎于表达。
  • “常思本来我无,方知人生皆得。”那晚几乎所有的祝福短信,我都用这句话回复。没人知道,发送短信的地点,居然是除夕夜的冠心病病房。
  • 你可以通过实习、游学、培训等各种机会把自己置于某个行业的工作情境之中,然后不断审视自己的第一反应是否和行业的要求合拍。如果基本合拍,就说明你可能非常适合这个职业。但如果你的反应几乎总是和正确的做法背道而驰,需要不断调整自己的思维才能适应行业逻辑的话,也许,这并非你最适合从事的行业。
    优秀的人,一定都是靠直觉去工作的。
  • 放弃一个你并不喜欢的东西,它的价值并不取决于你能因此而换取到别的什么东西。放弃本身就是价值。
  • 任何一次读书都是对自身气质的平衡而非强化。重点不在阅读对象,而在阅读比例。鸡汤本身没有对错,错在你分配给它的时间。如果你成天都待在鸡汤里,只能说明,你就是一只鸡。
  • 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去展现自己和俗世的不同,往往会用力过猛,暴露自己内心的缺失。
  • 文化人詹宏志曾经提出过一个概念,叫“人文沙文主义”,大体能够反映这种知识分子心态。读卡尔维诺的看不起读古龙的,读吴晗的瞧不起读当年明月的,读费里德曼的看不上读易中天的。
  • 梁文道更具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境界,他曾说:一个人,他看不懂任何更深入的学术著作,他只看于丹的书,只看易中天的书,这不是一种错误,更不是不道德,这很可能只是一种不幸。
  • 知识分子最应该修习的其实是两点:第一,不要太相信自己正确;第二,不要太认为自己重要。前者是自由精神,而后者是豁达胸怀。可是,很多知识分子,书读得越多,越会丧失二者。
  • 一个人的能力谱系,按其重要程度排序,依次应当是——格局、思维、知识和技能。
  • 让农业社会的祖先辛苦劳作的,不是勤劳的品性,而是对秋天的信心。
  • 每个人缘分不同,悟道和落地的时间差也不相同。我不排除有个别天才在悟道的当时就能落地,这种人经验丰富,大脑运转速度也极快,但这种机缘可遇不可求。绝大部分人,都需要漫长时间的等待,才能有朝一日,化为己用。
  • 举凡“韩信所受胯下之辱”等励志故事,这些都是世间法中的忍辱,都是审时度势之后的暂时隐忍,因而在等待着一次更为猛烈的爆发,而这,绝非佛家所说之“忍辱”本意。佛家所说之“忍辱”,是指遇到批评和侮辱,应该心头一念不起,处于“忘忍”而非“力忍”的心理状态。
  • 你所采取的理论或者你所反对的政策,实际上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地位和实力的反映。
  • 批判性思维,我认为,它首先指的就是这种对思想和利益之间关系的敏锐感知,以及对普世理论的经验怀疑。
  • 我对网络言论的总体看法是:立场决定逻辑,而非逻辑决定立场。
  • 误会,是表达者的宿命。
  • 如何运用逻辑是技术,而何时不用逻辑则是一门艺术。
  • 语言有天才,而思想没有。所以,读文学,要看作家早期作品,而读哲学,则应关注作者晚年著述。
  • 至于你所说的“存在即合理”,我更是有话要说。你知道吗?黑格尔的原话并不是这样的。在1961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法哲学原理》一书的序言里,对这句话的翻译是,“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合乎理性与合理,在西方哲学和黑格尔的语境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如果你读了德文,就会发现,黑格尔本来的意思,是说凡是存在而且长期存在的东西,一定有其内在规律,而学者的任务就是去解释这种现象背后的因果关系。
  • 德肖维茨在《致年轻律师的信》里有一段话我非常赞同:“提建议是一件冒险的行为……大多数建言者只是在指导别人如何成为自己。一切建议,至少是其中一部分,都不可避免地具有提建议者的自传性质。”因此,现在的我,对于批发性的建议,已经越来越谨慎了。
  • 正确,并不等于妥当。你的思维可以理性,但你的言行不能冷酷。
  • 不是所有的言论都有公共价值。言论自由的真谛是思想自由。经过严肃论证的言论通过在思想市场上的充分竞争,并最终为社会凝聚底线共识,这是言论自由最重要的价值所在。而如果一些言论仅仅是仇恨情绪的宣泄,根本无法与其他言论形成合力,并最终凝聚成有价值的共识的话,最终只会加深社会撕裂,你可以去看看,任何一个国家,会不会保护这种仇恨言论。
  • 我一直执拗地认为,如果一个道理不能用直白的语言说出口,其实它就还只是学术,而不是思想。口语和深刻,并非对立关系。不能转化为口语的思想,往往都是伪思想。
  • 不能转化为有形成果的努力都是耍流氓。
  • 年轻的时候至少可以做到一种减法生活:合并同类项。能合并在一起的事情,可以尽量增加。而不能合并的,则尽量拒绝。无关的事情不做,有关的事情反而要多做。这背后,其实就是结构化做事的思维方式。
  • 老年最需要的,是取舍的能力。中年最需要的,是平衡的能力。而年轻的时候最需要的,正是多任务并发的能力。任何人的成功都是在既定规则约束和多重角色冲突下的成功。
  • 任何沟通的失败,其实都不是表达能力和论证能力的失败,而是源于一开始,双方就没有找到对方真实的心理需求。
  • 真理不会越辩越明,真理的辩论只会加深彼此的成见。所谓真理越辩越明,是指通过两人之间的充分辩论,会让第三者对问题的认知越来越清晰。
  • 读了这么多书后的你,重新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你有了自己认识事物的坐标系了吗?我相信,绝大多数读书人,穷其一生,都没有找到这个坐标。读书的结果,只是知识的渊博,却毫无思考的能力。知识在这样的头脑里,只是以信息的形式存在,不能互相印证、不能互相反对,因而无法形成推理的基础,达致更高的智慧。
  • 真正的思想,一定是片面而深刻的。不是因为片面,所以深刻,而是只有片面,才能深刻。
  • 有时,迫于环境的压力,我们可以接受迟来的正义和片面的真实。但是,我们内心必须清楚,迟来的正义并非正义,而片面的真实,往往等于全面的虚假。你,学的是法律,做的是新闻。更应知道,两者之间,没有界限。这是走入社会之前,最重要的一课。
  • 当你艳羡一种能力的时候,你应该关注的,恰恰不是这种能力本身。
  • 在经验和理论之间不断往返,在毕业之时,你一定会在理论和实务两方面获益无穷,同时,也能更为深刻地理解法律所规制的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复杂和有趣。法律的生命在于经验,而不在于逻辑。在学习部门法的时候,尤其不要忘了霍姆斯的这句忠告。
  • 真正的口语化是指,对学理语言进行一次过滤,以转变成能为听觉捕捉的有效信息,从而发现你似懂非懂的地方,并去除那些似是而非的论证。简言之,就是要淬炼思想,以直指人心。一个好的口语化表达,必须要符合“能理解、可复述、好传播”三个标准。
  • 文章,首重角度,次重结构,最后,才是观点。所以,在写作过程中,最难的并非提炼我们的创新观点,而是锤炼我们的论证结构。只有平庸之辈才会耗尽精力于理论细节,唯有学术大师方会花费心血于体系构建。
  • 在仍然保留死刑的路易斯安那州州立监狱,每次执行死刑,都会允许受害者家属现场观刑。不要以为这是过去的事情,直到现在,美国一些州在经过犯人同意之后,仍然会为受害者家属安排观看死刑执行的过程。这不是呼唤“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残暴,而是即便在一个极度保障被告人权利的国度,他们也意识到,必须给予被害人在刑事诉讼程序过程中心理重建的机会。否则,这股怒火就会引向街头,甚或网络。
  • 一个真正好的研究者,总是能够找到把价值问题客观化的方法。就以最难的生命价值来说。人们普遍认为生命是无价的。但是,优秀的学者还是能够找到度量生命价值的方式。例如,美国经济学家曼昆在《经济学原理》中就曾提出:“评价人的生命价值的一种较好方法是,观察要给一个人多少钱他才愿意从事有生命危险的工作。”著名作家、历史学者吴思在《血酬定律》中,计算出2002年到2003年中国煤矿工人年均死亡率约为3.98‰,煤矿工人用3.89‰的死亡率,换来了2578元的补偿。据此推算,2003年,中国煤炭工人的平均命价是66.27万元人民币,每个生命年价值1.67万元。
  • 既然阴谋确实存在,那么,错就错在“论”!对于具体事件是否是阴谋这样一个概率性的存在,以结论性的方式作为理解这个世界唯一的视角,甚至作为定论,这才是最有害的思维方式!但是,如果我们只是以存在阴谋的可能性作为推理和收集证据的前提,这种思维方式最多是一种悲观主义的方法论,但绝不能认为是一种扭曲的变态认知模式。